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被人挑着的小孩竟然不声不响地跟在我们这帮溃兵后面。

看样子只有五六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所有伤兵都安排好了，杨排长准备去找军部，我准备回老家，打仗太吓人了，我觉得还是回家继续拉平板车比较好。

常先生也要跟杨排长一起走。

这个孩子怎么办？让他留下跟当地村民，这小家伙死活不愿意，拽着我的衣服不撒手。

没领到伤员的老乡失望地离开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

我听见有人叫我小四，那是俺爷的声音，他怎么也来了。

我跑过去，还真的是俺爷，他带着几个叔伯兄弟赶着一辆骡子车来的，车上还装了棚子，用心了。

俺爷说:我早就来了，人家大老远替咱打仗，可不能干看着！

等了三天了，我觉得你死外边了。

我说:俺爷，我命大，死不了，我还杀了好几个鬼子。

这是我给你带的日本军刀，还有大洋。

俺爷接过军刀，拔出来摸了摸，说了声好刀。

没接我的大洋，我硬塞到他怀里。

俺爷说:家去吧！

别跟着人家当兵的瞎混，回去让媒婆给你说个媳妇，在家好好过日子。

我学着常先生的语气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自古忠孝难两全…我还没说完，俺爷揪着我的耳朵训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几天搁哪里学的洋词，还跟老子我拽起来了。

杨排长过来说情:你这老汉真不讲道理，你家小子现在是英雄，你脸上有光的！

我爷马上笑呵呵的拱手说道:托各位洪福，让我家小四活着回来了，这里离我家不远，不如到我家去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列位远道而来，拼死疆场，无论如何都得来我家喝点茶。

我从来没见过俺爷说过这么多话，我也帮腔说:你们都跟我走吧，临城离我家也近。

那个小孩也跟我走！

我们五个人加一个小孩，上了车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俺爷偷偷把我们送进家的，专门把堂屋收拾出来给大家住，还专门买了肉和洋白面。

俺爷不想让我再去当兵。

光打一个藤县就死了1万多人，就连师长都死了，孩子养活这么大不容易。

保长第二天到我们家，他是来征兵的。

谁家兄弟多，就得出来一个人当兵。

现在全国战事吃紧，兵源不足，别人家都是直接拉壮丁，保长欠俺爷人情，得来好好商量。

俺三个哥哥都已成家而且有了孩子，现在只有我是光棍，俺爷还是不想让俺去当兵，战火不断，去当兵的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保长说，你们家老四必须得去当兵，反正不是亲生的。

俺爷拿出我给他的日本军刀扔在地上，对保长说:俺家老四刚从战场上下来，杀过了几个鬼子，算不算立功了？能不能不去当兵了。

保长红着脸被赶出去了。

那个山西小孩回来之后就粘着我，俺爷看着喜欢地不行，就哄他玩，晚上搂着睡觉，后来留下他当孙子了。

就在俺家歇了两天，杨排长他们就坚持去临城，就是现在的枣庄，他们要找军部去。

他们上午走的，晚上就回来了。

还带来一个人，我记得叫李子昆，是王师长的警卫参谋，他们要回去找王师长的遗体，军长说一定要带王师长回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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