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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次,万业吐露自己真正的心声,将一个真实的自我展现在一个女人面前。
含枝震撼动容,无法继续前行,但她知道,这一次,万业是真的做错了,她不能因为怜悯,纵容他步入歧途。
“因为他们是你的仇人,因为他们曾犯下大错,你就要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沉沦苦海吗?”
“夫君,你忘了吗?那些神仙不也是因为你当年滥杀无辜,犯下滔天罪行,三百年前才会用尽办法,打散你的魂魄,对你赶尽杀绝的吗?”
“因为一个人犯下大错,就要将他赶尽杀绝,连来世都要剥夺,不给他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
“夫君,我问你,现在你这么做,跟那些对你心怀偏见、将你逼上绝路的神仙,有什么区别!”
一语惊心,万业手掌一松,丹药落地。
“更何况,世间哪有什么人真能起死回生,你应该知道,书中有写,用回生丹救活的人,不过是用记忆和死魂塑成的替身,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含枝放下仙灯,走近万业,俯身捡起丹药,道:“夫君,如何处置这丹药,你自己决定吧。”
含枝知道,倘若万业执意要复活他母亲和罗沁姑娘,就算她能用仙灯毁灭这两颗丹药,将来,万业也还会再等待机会,炼制新的回生丹,甚至,可能是用更残忍的方式。
她执起万业的手,将两颗回生丹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万业的手掌攥紧了,他慢慢回过头去,目光再度落于那两座白雾环绕的冰棺。
那里沉睡的,是对贺子业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倾尽悲哀绝望,却也激起坚韧勇敢,而另一个,承载着他十九年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与快乐。
“三公子,你不会画,我来教你啊!”
十岁的罗沁,她清脆悦耳的童音,犹然在耳边徘徊。
孔明灯飘然入云,灯罩四面他稚嫩可爱的笔触,是她手把手教会的。
“求求你们不要打三公子!不要再打了!我愿意替三公子受罚!”
她硬是护在他身后,飞扬的鞭影,一道,又一道,生生落在这副柔弱的身躯上。
可别的奴婢帮她上药时,隔着围帘,她却对他说:
“贺子业……只要你好好的……你罗姐姐就不会疼……”
悲凉的命运里,她坚强的笑意,灿如阳光,穿透那重重枯枝败叶,落于他的掌心。
他不愿让那些温暖被封锁在冰石之下,逐渐吞没于岁月的黄沙。
他以为,有了回生丹,娘亲和罗沁就会带着那些记忆,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以为,唯有如此,那些美好的记忆才会有温度。
夜深人静时,他就不必在梦境里,追着她们的背影,哭喊不休。
他以为,这样,就是团圆。
可是,这样,他真的就会快乐吗?
搭建在千万死魂的苦海之上,这种所谓的团圆,真的会带给他快乐吗?
含枝说得不错啊。
娘亲,罗沁,她们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团圆,其实,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终于,万业松开手掌,那两颗回生丹飘浮起来,徐徐飞向西廊道中央的仙灯。
火光中的灵力开始净化丹药的邪气,很快,回生丹褪去血光,化作两颗乌黑的魂丹,再度被万业收回掌中。
就在这时,万业忽然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含枝赶紧扶住他的臂膀,她知道,这七日,万业定是没有遵照薄淮叮嘱,休养魔心,而是为了在月食之夜复活她们,将自己关在西廊道,重塑二人肉身,炼制回生丹,如今才会心力枯竭,几近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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