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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碎片在极度的惊骇中疯狂翻涌、碰撞。晚餐后……西瓜……奶奶摇着蒲扇……那个关于淹死鬼敲门的故事……然后……然后……
爸爸阿列克谢打断我歇斯底里的反驳,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肯定:“是真的!卡佳!我亲眼看见的!她晚饭后去池塘边散步……天黑路滑……我……我找到她时……就在池塘边……手机根本没信号……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雨水混合着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却远不及爸爸话语带来的寒意刺骨。巴布什卡玛利亚……淹死了?两个小时前?那……那屋子里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阻止姐姐开门、告诉我们门外是沃佳诺伊、最后让我爬窗出来的……是谁?!
混乱的记忆碎片被这致命的信息猛地串联起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晚餐后,院子里,西瓜的清甜。巴布什卡玛利亚坐在摇椅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天色是那种沉沉的、闷热的铅灰,暴雨将至的压抑。她说要讲个故事,于是便讲了沃佳诺伊敲门索命的故事。然后……然后那第一声惊雷炸响……
紧接着,院门外传来了声音。不是推门声,而是……
咚咚咚……
缓慢、沉闷、带着一种粘滞的湿气。
“娜斯佳,卡佳,是巴布什卡回来了,快给奶奶开门啊……”
苍老、疲惫的声音穿透木门,在雷声的间隙里飘进来。
我当时正忙着啃一块多汁的西瓜,头也没抬,含混不清地嚷道:“门没锁呀,巴布什卡!”
可门外的声音没有停止,也没有推门进来。门缝下方,光线被一个佝偻、瘦小的黑影完全挡住。那影子僵直地立在门外,像一个被钉在门板上的剪影。
咚咚咚……
“娜斯佳,卡佳,是巴布什卡回来了,快给奶奶开门啊……”
那声音固执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单调和……坚持?
坐在门边的娜斯佳终于不耐烦了,她丢下西瓜皮,带着被干扰的烦躁起身:“都说了门没锁!奶奶你……”她伸手拉开了沉重的门闩。
吱呀——
门开了。穿着那身熟悉的深色旧裙子的巴布什卡玛利亚,佝偻着背,低着头,湿漉漉地站在门口。屋外的冷风卷着雨后泥土的气味扑进来。就在她迈过门槛,踏入屋内的那一瞬间,摇曳的煤油灯光下,我似乎瞥见她低垂的嘴角,极其快速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极其僵硬、却又让人心底发毛的弧度……一个冰冷的、不属于奶奶的……笑?
“沃佳诺伊……”爸爸阿列克谢带着巨大痛苦和恐惧的低语将我从那恐怖的回忆中拽了出来。他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深深插进湿透的头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是沃佳诺伊……它顶着巴布什卡的样子……回来了……它回来找替身了……”他的声音哽咽着,被无边的绝望淹没。
但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沾满泥浆的脸上爆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他挣扎着从泥泞中站起来,眼神变得像淬火的钢铁。“巴布什卡已经……那是她的命……”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人!娜斯佳和你妈妈有危险!我得立刻回去!”他重重地喘着气,目光死死盯住家的方向,那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不顾一切的疯狂。
“卡佳!”他抓住我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发白,“你继续去找叶甫根尼神父!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来!快去!”他甚至来不及等我回答,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深一脚浅一脚地、疯狂地朝着家的方向冲去,身影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吞噬。
神父!叶甫根尼神父!那是最后的希望!爸爸的话像鞭子抽打着我。我抹掉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咬紧牙关,再次一头扎进倾盆大雨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村子东头狂奔。
黑暗无边无际,雨水冰冷刺骨。我跑过死寂的、紧闭门户的村舍,跑过在风雨中疯狂摇曳如同鬼影的树林边缘。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了那栋熟悉的、孤零零的、低矮的石头小屋。那是叶甫根尼神父的住处。窗户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我踉跄着扑到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拳头,疯狂地砸向门板。
咚!咚咚咚!咚!
“神父!叶甫根尼神父!开门!求您开门!我是卡佳!救救我们!”我的哭喊声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绝望。
拳头砸在冰冷的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屋里死寂一片,仿佛空无一人。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我更加用力地捶打,指甲在粗糙的木门表面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神父!求求您!开门啊!沃佳诺伊!沃佳诺伊在我家里!它……”
就在我抬起手,准备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砸下去时——
一股冰冷彻骨的触感,猛地缠上了我的左脚脚踝!
那不是雨水的凉,而是一种带着粘腻湿滑、仿佛深水淤泥般的、活物的冰冷!紧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毛骨悚然的触感顺着我的小腿飞快地向上蔓延!是粗糙、坚硬、如同枯骨般的指甲,正一点点地、带着试探和贪婪的意味,刮蹭着我湿透裤管下的皮肤!
有什么东西……趴在地上……正顺着我的腿……向上爬!
它冰冷、瘦骨嶙峋的身体紧紧贴上了我的后背,一股混合着水腥味和腐烂气息的恶臭瞬间将我包围。那东西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压迫感和死亡的冰冷。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嶙峋的骨骼轮廓,感觉到它冰冷的、带着吸盘般的触感紧贴着我的脊椎向上蠕动!一只枯瘦、冰冷、如同铁钳般的手,缓慢而坚定地,从我的后背绕向我的脖子!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极度的恐惧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我能做的,只有僵直地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黑暗中的祭品,等待着那冰冷的死亡之吻落下,等待着脖子被扭断的脆响……
就在那冰冷刺骨、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喉咙的刹那——
吱嘎!
面前那扇沉重、仿佛永远不会开启的橡木门,竟然毫无预兆地向内打开了!
一道昏黄温暖的光线从门内倾泻而出,瞬间驱散了门口最浓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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