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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第4页）

nbsp;nbsp;nbsp;nbsp;这是他受冠礼那夜的姿势，也同他每次在阁楼中所见到的司珹，别无二致。

nbsp;nbsp;nbsp;nbsp;“你自幼便习圣贤书，懂儒理明是非，楔文也写得漂亮。父亲久在峰隘峡，这可都是你母亲悉心教导的结果啊。”季邈说，“将来我自当承爵守边，卫我大景西北的界碑。那么你的出路又在何处呢，小阿瑜？”

nbsp;nbsp;nbsp;nbsp;“读书乃是为了明理，”季瑜呼吸有些乱了，他不看长治帝，只同兄长紧紧对视，说，“为晓古今、通事理，分君忧、沿国祚。”

nbsp;nbsp;nbsp;nbsp;“说得好！”季朗倏忽拍掌，笑道，“小郡王心思这般纯良，实属难得。将来便可入朝为官君臣同心，我大景百年清明，盛世何愁啊！”

nbsp;nbsp;nbsp;nbsp;长治帝倏忽投来注视，季朗骤然被盯，浑身猛地紧绷，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喉间在滑动，想挽回点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再讲不出口。

nbsp;nbsp;nbsp;nbsp;席间的谈话仍在继续。

nbsp;nbsp;nbsp;nbsp;“原来如此。我远守边疆，胞弟入朝堂。”季邈的视线由长治帝渐渐滑到季瑜身上，他竟然在这瞬间放柔了语气，面上却依旧冷冽。骤然的割裂感寒风一般划破了季瑜，他在这瞬间，竟然倏忽想到除夕前夜的将军府别院。

nbsp;nbsp;nbsp;nbsp;那晚风卷夜雪，哥哥的妓子一路随行送他回房。临到拱门游廊前分别时，司珹附着他的耳，像冰冷滑腻的蛇在吐信——此刻蛇信变作了兄长冷戾的目光，竖瞳像猛禽收拢的尖趾，一点点将他禁锢其中。

nbsp;nbsp;nbsp;nbsp;季瑜耳边嗡鸣一瞬，季邈的话却还没停。

nbsp;nbsp;nbsp;nbsp;“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1]。”季邈微微一笑，“阿瑜从小体弱多病，上头又有我这个哥哥压着，领不了西北边军。夫人为了你，真可谓煞费苦心啊。”

nbsp;nbsp;nbsp;nbsp;季瑜愕然失声道：“兄长！”子时三刻，满城寂然。

nbsp;nbsp;nbsp;nbsp;客栈灯也全灭了。黑暗中有窗支起半扇，窗后的薛听松深吸一口气，方才跃起滚檐而出。他身手灵活，成功躲过了主街上的巡逻夜吏，迅速钻入宵禁后的逼仄小巷中。

nbsp;nbsp;nbsp;nbsp;巷中雾气氤氲，弥散间难辨方向，空气中的硝石味儿也没散干净。薛听松贴着边屏息凝神，慢吞吞朝里走，他走路时竟然也悄无声息，像是某种夜行的兽。

nbsp;nbsp;nbsp;nbsp;等到拐过一棵老槐树，推开半掩的破败柴门时，他才呼出一口气，又蹲下来揪了根狗尾巴草，衔嘴里了。

nbsp;nbsp;nbsp;nbsp;院内破败，杂草丛生。宅子瞧着许久无人居住，可暗色里有人出声，凉飕飕地说。

nbsp;nbsp;nbsp;nbsp;“你把事情搞砸了。”

nbsp;nbsp;nbsp;nbsp;院中等候的，竟然是个女人。季邈回首，扫了眼肃远王府的方向。

nbsp;nbsp;nbsp;nbsp;“从前我总以为季瑜心善温雅，生来就该出入朝堂，延百年国祚。可”

nbsp;nbsp;nbsp;nbsp;可沈万良宅中密道、旧城中数具焦尸，被揉进幼弟那双无辜的眼里，就将一切都搅成浑色。清澈与平静再不复，暗河里攀出条半透明的水魅，季邈曾以为那透彻意味着良善，可如今他翻起鳃的一角，才发现——

nbsp;nbsp;nbsp;nbsp;那漂亮腔室中的内脏，已经尽数腐烂了。

nbsp;nbsp;nbsp;nbsp;季邈手上不自觉用了力，扳指摩挲得发烫。他沉入被扯豁的真相里，想要继续往下潜，可司珹却在此刻将他捞起。

nbsp;nbsp;nbsp;nbsp;司珹掌心温凉，他两指搭在季邈扳指上，慰藉似的蹭了蹭。

nbsp;nbsp;nbsp;nbsp;“太子若薨，他日你我必定衍都重逢。”

nbsp;nbsp;nbsp;nbsp;“寻洲，那里才有你想要赢得的天下。”

nbsp;nbsp;nbsp;nbsp;“这事不能全怪我，”薛听松搓了把脑袋，啧声道，“谁知道那硝石在首船舱肚也有存放？我还当太子惜命，这种东西就该全放在另外两艘啊！谁又能知道巡南府腐败至此，连那装硝石的木箱也能偷工减料？这么一点就全燃，怕是早被虫蛀生了空洞，连我都险些没逃出来。”

nbsp;nbsp;nbsp;nbsp;“今日爆炸死了几十人，上万斤粮落入河道。”那女人说，“这从不在我们计划之中。”

nbsp;nbsp;nbsp;nbsp;“事情已经发生，眼下就是杀了我也没用。”薛听松道，“说到底还是朝廷烂。我以为早在十五年前，你就已经看清了这一点。”

nbsp;nbsp;nbsp;nbsp;“冤有头债有主，何必伤及无辜。”女人抱臂而立，默了许久，才说，“太子尸体我没找到，或许已经炸碎了。如今长赫城中风声鹤唳，你先护好自己，我得走了。近来都不要再行动。”

nbsp;nbsp;nbsp;nbsp;“我的姑奶奶，心可真是软。”薛听松呸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朝她嘟囔道，“不过下次再见面，你这刀就别背了吧？半夜瞧着怪渗人的。”

nbsp;nbsp;nbsp;nbsp;那墙下阴影中的女子没有再答话。她转身离开时，有片刻浸润进月光，关公刀寒芒闪现，像稍纵即逝的风。

nbsp;nbsp;nbsp;nbsp;“够了！”出声的是长治帝，他一把掷了筷，面色不虞道，“夜深露重，朕有些乏了。今夜这鹿肉不新鲜，酒也太浊——荣慧。”

nbsp;nbsp;nbsp;nbsp;殿外时时待命的荣慧立刻拨帘领命，身后随侍宫人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撤着席。

nbsp;nbsp;nbsp;nbsp;长治帝靠在金丝隐囊，疲倦地摆了摆手。

nbsp;nbsp;nbsp;nbsp;“今夜这场家宴，便到此为止吧。”

nbsp;nbsp;nbsp;nbsp;巷中倏忽起了风，垂丝海棠花随风而转，掉到了季邈前襟。

nbsp;nbsp;nbsp;nbsp;季邈下意识抬眼，他望入细雨，就被鼓动着的白衣一角迷了眼。

nbsp;nbsp;nbsp;nbsp;“这位将军。”

nbsp;nbsp;nbsp;nbsp;司珹在私宅二楼榭阁间，探身支出了窗。竹骨折扇挡住他半张脸，可雨丝仍旧沾上他睫毛，小珠粒随着眨眼轻轻晃。

nbsp;nbsp;nbsp;nbsp;垂扫的眼眸中敛着水波，季邈觉得这一眼远胜雨中海棠。一如对方初见时候的风情百转，却只有细腻沉静，再不见惊惶与无措了。

nbsp;nbsp;nbsp;nbsp;他此刻只想仰视，同司珹紧紧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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