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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她来了。他硬撑着一丝清醒,等着那人的手摸过来,不想就这空档里,他的思绪一缕一缕又散了。他等不及她,昏死过去。
等他的手被拉着摸到一个冷)硬的腹上,他听她问,是他想要的嚒?呵。真的是娃娃?她的和她的,混着二人的骨血。眼睛快被高热烤干了,干巴巴的,可他仍激动地想哭,他的第一个孩子。
也不知从何时起,时不时起念头,想要她生的小娃娃。看她抱着福全,俏皮地用鼻子蹭儿子的大脑门,他想跟她一起生。等他终于撷到她身上的香甜,抱着搂着,捧着。他时时发狠,却收放都被她拘着;小娃娃,他常常想着,又觉得是妄想。
还有七个月就能跟小人儿见面,那她“有了”已经有段日子……心真大,忍了这么些时候不说,本来他还能多高兴一阵儿。
骤然心里起急,她身上没热乎气儿,肚子都是冷的,老远走来,冻坏了。他想撒了那个千求万盼的肚儿去抱她,可惜,寻思着把她囫囵着护在怀里,身子却一动不动。没有他,她自己的衣裳首饰都守不住,还没得吃。可他现在身子动不得,只能干着急。
听她肚子“咕噜”一声,表外甥女儿又饿了。他思绪飘去老早之前,那会儿两人刚大婚,她跟他回养心殿,肚子饿了,蹭他的膳吃,还在他帐子里睡觉,睡得一张脸粉白透亮,娇花一样。怪不得她最近总是脸色蜡黄,都不如以前鲜灵了,还吐。原来,她有喜了!
本来想着她来了,他崩了也能瞑目,他奢望能跟她说两句话儿,就此息劳就罢了,当皇帝有什么趣儿,前朝后宫都劳人累心,万般身不由己,娶谁爱谁,太后都干涉他,没意思。
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她像是也明白他的心思,不紧不慢说了好些,一把声儿在他耳边柔柔絮语。
听着听着,他就舍不得死了。她有喜了。他如何撒手不管她。就她,看着伶俐,其实是个纸老虎,在后宫,上被太后欺负,下被嫔妃挤兑,性子又柔,只会被佟妃攥着手腕子。
胆子还小,一直说不产育,怕。这孩子,两人千防万防,不知怎的没防住,既然来了,他得陪着她,更何况她吃不饱穿不暖。
及到她说“活着有什么趣儿”,福临心都被她揉皱了。傻瓜,他不想当皇帝的时候,也觉得活着有什么趣儿,可自从娶了她,他觉得活着总归有许多趣儿。变着法儿招惹她,给她打扇子,被她指挥着侍弄儿子,给她挑首饰,带她出宫。还有那时候,变着法儿讨她的好儿,留意着她的声气,深深浅浅,长长短短,龙体上都被她啃出个疤来……
他心里急,身子就更弱。等她明知自己碰不得那药,还傻着用唇往他嘴里填,他吮着她送来的甘苦的药和她身上的甜香气,拼尽所有的力,把她唇上的药都饮进自己嘴里。
他明白,她悲戚太过,竟拿自己的身子玩笑,拼着伤自己也要伺候他吃这盏药。娃娃不要就不要了,可她该好好活着,春花秋月,世间那么多好看的话本子,好闻的花,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有她的胖糯的猫儿。有他没他,她都该好好过。
不光她要活着,他也要活着,就算是诅咒了他们家族的天花,他也要拼一拼,他活着才能陪她。
他没爱错人啊!他在废园里躺了大半天,只有她拖着双身子来了。他在嫔妃子嗣上一直不用心,可也知道前三个月孕妇最娇贵。一个不当心,肚儿里的胎倒是其次,她得吃多大苦。更何况她也喜欢孩儿,要不怎么会提前七个月就预备孩儿的衣裳。孩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不光身子吃苦,心更要受难。想想她在他面前滴的那些泪珠儿,“噗哒”落在衣裳上,就是个深色的大圆点儿,他哪儿舍得叫她哭。
什么把孩子托给太后,他要自己养着。白日梦般想了那么多次,他做梦都是自己带娃娃,自己给伊换尿布,看伊躺在金花雪白馥馥的怀里吃奶,再接过来拍奶嗝儿,他的手修长笔直,一手就能把小小香软的孩儿托在掌心,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都是他的掌上明珠呵!
心里酸楚,嘴上被灌进来一盏甘苦的药,呛得他咳个不休,他尽力稳着把气儿喘进去,他得活着,他有个好歹,别的不说,至紧要,他护不住他的小媳妇儿,没有他护着,她只有吃苦。他不用有个三长两短,他一病,她先吃不饱穿不暖。更何况还有小娃娃,他还要陪她怀孕、生产……产育的苦,他替不了,那他陪着她守着她,他才能安心。
他醒了嚒?他醒着,他知道,他心疼,他拼着全身的劲儿想把她搂在身子里,用他身上的热焐着她,她短了衣裳缺了吃食,他就是她的衣、她的食。
可惜这一身腱子肉都烧坏了,还没动,先浑身扯着疼。刚运劲儿,顺着这劲儿的来处早有痛楚。周身像缫了没织的蚕丝,不成绺儿不聚缕,又像是腿麻了时,浑身都是一团散沙,还刺得肉疼。
他终于疼昏过去。
等再醒了,他嘴里渡过来一口药。还有她身上的甜香气。他咬她的唇,又吸她的舌头,费劲地一寸一寸吮她细小的齿,想把她嘴里的药都舔尽。不留一滴,唯恐伤她的身子。
她也觉得他动了,轻轻用舌尖儿推他,脸上一阵热一阵凉,还湿漉漉的。是她的眼泪,直勾勾滴在他脸上,淌过他脸上的痘儿,杀得他疼,止不住地打哆嗦。
他身上疼,心里更疼,她怎么又哭,大颗的眼泪珠子,究竟流了多少,把他的脸浸了个遍。他努着全身的力想撑开那对薄薄细长的眼皮,只看看她就够了。不知什么时辰了,一天多没看见她,他想她。
生怕像上次那样,他松唇,她用药汤灌他,他使尽力气吸着她的唇,贪婪地一边颤,一边喘着她鼻尖的气儿,喉咙里滚两滚,嘶升哑气地含含糊糊:“花……”
“福临。”她终于想也不想唤出他的名字,上次她还扭扭捏捏,吞吞吐吐,这次她柔柔唤出来,微凉的手捏着他的耳垂儿,轻轻摇他,“福临。”额上贴过来一片温温的肌肤,又干脆地远了,“烧还是没退。张嘴,你不喝药,怎么好呢。”嘴角疼且痒,大约长着一颗大痘。一只勺凑到唇边,碰一碰,他挣着扭头,抿紧了唇。
这次她没灌他,可他要她喂,用只勺算什么。他咽了口唾沫,又用舌尖舔舔上牙龈,他也能帮她把嘴里的汤药吸净。他得了这么重的病,烧得命都去了大半条,浑身说不出来是疼还是痒,这么吃苦,她也该宠宠他。
正想着,唇上凑过来两片温凉,他微微得意地张嘴,立马接到一只瓷勺,一口苦涩的汤药倾进嘴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十二点前。
第122章壹贰贰
一口苦药灌进来,这次金花提前给他转了转脸,没再呛着。只听她跟旁边人说:“姑姑,瞧,喂进去了。就第一口难喂,等喂完拿碗水给我漱漱,真苦。”耳朵里听着她的娇语,汤药连续不断利落地喂到嘴里,他只能“咕咚咕咚”连吃一碗,等终于找个空喘口气,脸边拂过一阵轻轻的风,衣裳窸窸窣窣,她起身去漱口,又小声儿说,“姑姑,助产的药管用,脸色似乎好看了些。就是这满脸痘儿,万幸好了,落疤嚒?“
他留心听着,高热,浑身的观感都敏锐,她特意小声说,他仍听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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